蘇晨:書生杜白(2)
白葉先生依舊喝茶,我問白葉先生:你為什么不搖頭。
白葉先生回答說:因為我是個算命的。
我又問:為什么這些人都搖頭。
白葉先生說:因為他們是書生。
我又問:為什么因為他們是書生就搖頭。
白葉先生說:書生本身就是一群只會搖來搖去的人種,搖扇子啊,搖手啊,搖頭啊之類的。如果他們要是尾巴,也一定是搖得最狠的。
我哦了一聲表示明白,過了一會兒,我又問:秦思思不是要嫁天下第一才子嗎?怎么會最終嫁給張大富?
白葉先生說:才氣吧,是個抽象的東西,不像財富一樣現(xiàn)實。你看看這茶樓里搖頭的書生,哪個不以為自己是天下最有才的?而財,不是自以為最有就有了,是可見的。在沒有字據表明當時秦思思說的天下第一cai子的cai是才子的才而不是財物的財時,你不應該認為,她要嫁的是才子。
從那以后,我的功課一蹶不振。街坊都覺得我們私塾邪,我一不小心中邪了,就像當年的牛二一樣。傻了。
我爸無比擔心,遂請來白葉先生做法事。
在做法事之前,白葉先生把我叫到他的鋪子前,問我喜歡吃什么水果。我如實相告,白葉先生一一記錄下來。
就在第二天做法事的時候,壇上擺了好多我喜歡吃的水果。白葉先生舞了會他那把木劍,就搖搖手,示意我爸他們退去,然后把我叫到壇前,分享水果。
吃完水果,白葉先生還掏出一兩銀子給我,說:杜白啊,拿去買吃的玩的吧。
我大為驚訝,平時我爸給我錢從不超過十個銅子。而且必須是叫我買書。從此,我對學習徹底喪失興趣,對白葉先生無比喜愛。
說起我和白葉先生,我已快忘記是如何和他相識的了。應該是很小的時候就和他在一起了。當時他算命的名氣尚未大噪,而我當時又小,沒進私塾,在家無聊,常常偷跑出家,又無處可去,遂得以和白葉先生混在一起。
有時我覺得這個世界真是很不公平,要是我生為女子就好了。比如說,表姐不用像我一樣,無論喜歡不喜歡都得去私塾讀書;堂妹可以穿著鮮艷的衣服盡可能地打扮著自己,而我必須穿著死板的長袍;更可惡的是,三表妹只是會背一首《詠鵝》,家人就對她大加稱贊,而我會背《衛(wèi)風·氓》卻還被我爸要求能默寫下來。重女輕男實在是一個令人厭惡的風俗。
說到《衛(wèi)風·氓》,完全是一個女同志對男同志含蓄而又精華且上升的文學的角度的惡意攻擊,是對重女輕男這一惡俗的部分體現(xiàn)。當教書先生說出“《衛(wèi)風·氓》強烈地表達女性對愛情的忠貞、對幸;橐龅目释约皩Σ恍腋;橐龅膱詻Q態(tài)度”時,我就覺得教書先生不是一個男人。我覺得,在只看到女主角一面之詞的情況下就相信男主角一定是做了對不起女主角的事的人,一定是個傻子。一篇漏洞百出的惡意攻擊竟然能成為我們課堂上搖頭晃腦背誦的習文,真是無比悲哀。我曾設想過以男主角為第一人稱寫一篇反駁《衛(wèi)風·氓》的文章,可由于我是個活人,而《衛(wèi)風·氓》是個死人寫的,在我們這個時代,或者也包括以后的時代,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活人是無法超越死人的。遂作罷。
令我驚訝的是,白葉先生竟認為這個世界是重男輕女的。為此,他不惜以今天神仙休息為由謝絕了好幾個來算命的,然后列舉了一大堆我不知道真假的例子來蒙我。導致我當時覺得這個世界果真重男輕女;氐郊遥任矣终鎸嵉馗兄街嘏p男的時候,又覺得白葉先生說得重男輕女是多么的荒謬。
最終,我明白了,所謂的重男輕女或者重女輕男都是每個人的主觀的一種判斷。事實上,男女幾乎是平等的。白葉先生曾說過:“一個男的,可以娶三妻四妾,而一個女的卻不能嫁三丈四夫。這不是重男輕女么?”撇開他的用詞錯誤,他的這句話仍很有問題。假如朝廷明令規(guī)定:你一個男人,無論官多大,錢多多,都只能娶一個老婆。這樣肯定是一夫一妻。但是那些要娶妾的男人只要有條件肯定又會在外面偷養(yǎng)小的,只是名分變了而已。還有,女的是不能嫁三丈四夫,但是沒說不能偷啊,就比如說潘金蓮。一切都是名分問題,與平等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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